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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玄淮,我偶时会很钦羡你将无知说得如此坦荡。”
沈辜笑了。
刘玄淮微微羞愧脸红,他请教沈辜:“这,我非行伍之人,对战场之事说不上了解。”
“这话换我军营里任何一人,我都会赏他几巴掌,打醒你们,真想让你们睁开眼睛看看,看头顶悬刀如何落下。”
沈辜拾起半根枯树枝,她握着它,在血水泥泞的土地上作画。
先画了个圆,隔着个手掌的距离,她画下另一个稍小点的圆。
大圆中央写个庚字,小圆中写个阒。
她把树杈放在两圆间,做连接的桥梁,指着庚圆,她道:“此乃我大庚,幅员辽阔,百姓千万。”
指尖戳着阒圆,沉声:“此乃阒国,国土狭小,民风凶悍。”
“玄淮兄博学多才,定然知道阒国每年会南下侵扰我大庚国界,即北疆。”
刘玄淮颔首:“阒国地少人多,阒民多以畜牧为生,每逢秋冬,便会策马南下,袭扰北疆,掠我粮草边民。”
“好,且看这根木枝。”
沈辜将木枝按进泥中,“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儿,无人不知我们大庚与阒国世代为敌,这份世仇几乎可从高祖那代算到如今的延丰年。
但时所不知的是,这份世仇正慢慢有了松动,两国间隔的漠海尚有尽头,这绵绵恨意也终会有时。”
刘玄淮不笨,相反他悟性极高,胸中沟壑自有,将史册名言与沈辜的话一结合,得出的结论令他不由惊愕:“抚安,你是说”
沈辜饱含深意的眼神验证了他的猜测,可是这怎么能,庚、阒两国就在今日还打了如此惨烈的一仗。
两军交战时,他虽不在战场,可他趴在半山腰看得大差不离——庚兵和阒兵两相厮杀时,眼珠子因恨都冒了可怖的绿光!
一人之恨眼他不得见,可百人千人的仇恨聚集在一起,如同惊涛骇浪,把看客的他深溺其中,难以脱逃!
沈辜盖棺定论般,把连接两圆的树杈捡起,放进刘玄淮掌中:“斗军有一万五千人,可我这个副将只能带不足五百人的队伍来打仗,兄便没想过为何?两国在此前偷袭小战数次,讲和早已是天方夜谭,何须使臣前来调和商论,你便不奇怪他这位远在庙堂的大人,是如何得知这就是条绝路的?况且,就李持慎的地位,他想要除掉你,在京大可有千百种法子送你走死路,可为何偏要你千里迢迢来变数万端的北疆?”
这是淌浑水,身在其中就没有看的绝对通透的当局者。
沈辜超脱生死地跟刘玄淮分析了一通,把李持慎和先帝周行,再到李持慎和她前世镇国将军,最后落实到李持慎和当今天子的关系一条条捋了捋。
权利漩涡中心的李持慎,沦为朝政边缘的两代皇帝,权利争夺的牺牲品镇国将军。
阒国又在这泱泱浑浊中搅弄什么呢?“党派之争本是内忧,但有言道内忧必遭外患,镇国将军死了,遍布大庚河山,兵颓民疲,何人再能挑枪上战场打退阒国十载?大国,不居安思危终也会沦为昔日败者刀下亡魂,李持慎可比我们都清楚这点。”
沈辜猛地掰断树杈,她拿出一截,说:“亡了国,他李持慎便是亡国之臣,权利不再,翻手为云覆手雨的畅快日子便如云烟消散。
他历尽万难、恩义负尽地爬到如今的位置,玄淮你觉得,他会轻易丢弃吗?”
“是以——李右丞便通阒以护佑自己的私欲?!”
刘玄淮难以抑制地捏紧拳头,他在愤怒,愤怒竟有人枉顾国恨家仇,媚颜向敌。
其实这潭水不知他说的这么简单,李持慎心肠歹毒,可也不至于短视至拱手将国让给阒人,他和阒国或有其他的交易,两国间必是各有退让和得利,有个关键之处沈辜尚且未能得知,不过毋庸置疑的是,这关键的交易一定是既让庚朝有面又让阒国得利的事情。
波云诡谲的形势,无碍沈辜利用此说服刘玄淮死心塌地地跟随她:“玄淮兄,多说无益,空谈误国,最重要的还是我们怎么做,才能挽大厦于将倾。”
“抚安,你说吧,让我怎么做,淮生死相随而已!”
刘玄淮抿唇,面庞坚韧。
沈辜深深地看着他,道:“‘日月不同光,昼夜各有宜’,玄淮兄认为天子是我们这些臣子的日光,那不如就让我们做夜里出现的皎月,照散李持慎这些乱我国政的黑云?”
守城◎将回未回◎此次攻袭大捷过后,阒兵们虽被俘,却依旧冥顽不灵、气焰嚣张,沈辜当众砍了几个叫得最凶的人头,敌军内要起乱的苗头算是压了下去。
可时日见长,吃亏的敌军终会发现沈辜是用她的寥寥孤兵守的珦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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